【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雁默】

随着美国转向孤立主义，其战略内缩引起盟友的高度不适应。众所周知，日本这个民族具有高度忧患意识，他们知道安全环境已改变，适应新环境的捷径是与中国友好，但在华盛顿尚未松口与松手以前，在自己的优越感没有彻底扬弃以前，此路不通。

这便是日本右翼的困境，或者说是机遇，他们有两个选项，以及一个从未改变的目标：选项A，抱团抗中。选项Ｂ：核武自保。目标是挣脱禁战束缚，实现国家正常化。

关于“抱团抗中”，中左翼的石破茂尝试过抛出“亚洲版北约”，但这个概念见光就死，亚洲无人理睬，欧洲没当回事，美国嫌日多事。

那么，被视为“极右翼”的高市早苗会怎么做？对区域安全与地缘政治的影响为何？日本会不会从此右倾？这些问题，各方都在观察。

虽然高市是否能成为首相还有悬念，但我们就假设日本将出现一名“极右翼”女性首相来进行评估。

从两岸关系的角度看，以上主题对应的子题是，高市与赖清德会不会联手作妖？国民党将如何处理台日关系？

先从两个日本退役将领的说法，看高市早苗的“真身”。

高市早苗的真身，以及其“窝里横权限”

长久以来，高市被我们视为极右翼份子，她在日本侵略战争相关议题上的态度恶劣，其行为众所皆知，按下不表。然而，日本退役将领山本胜也接受台媒采访时，给出了不一样的视角。

山本认为，高市并非“极右”，而是一个具有战略思维的传统保守派。针对高市复诵安倍晋三的说法“台湾有事，日本有事”，山本解释，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台湾一旦有事）日本会出兵“支援”台湾，而只是强调日本无法置身事外。

“支援”是啥意思？山本称，军事逻辑是，如果驻日美军要支援台湾，日本必须配合，中方若攻击日本领土上的美军设施，日本就必然会被卷入战火。日本的首要任务是防卫本国领土与驻日美军，确保美军能自由行动，而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对台湾的“间接支援”。

山本胜也绕来绕去，简言之就是“台湾有事，若美军支援，日本就有事”，因此，日本不会保台，而是必须当美军跟班。山本强调，此一立场是包含安倍、高市在内的日本政治人物共识。而日本的安全与台湾紧密相连，但合作方式必须是“间接、战略性、而非军事性的”。

其实，我们都知道日本的立场与想法，山本这番话的暗示性意义在于，高市早苗可不会在台湾问题上做出超越以往的举措，除了性别，她与其他自民党老日男并无不同。

当选后的高市早苗，一定会变成建制派的样子

另一名日本退役将领持田和人接受美籍日本教授访问时则称，“我曾经和高市谈过国防问题，那完全是浪费时间”。

持田批评日本的亲美立场，认为这是奴性的表现，他同时赞扬特朗普的克制战略，主张日本在美国战略后撤的同时，要发展核武自保。换言之，持田有满满的日本右翼特征，疑美甚至有反美倾向，他反对日本充当美国的炮灰。

持田直言，真发生战争时，美军不会在前线作战保卫日本，而会撤退到澳大利亚，并让日本自卫队“断后”，坚守在美军撤退沿线上的据点。对这位退将而言，这形同让日本自卫队在战争时保卫美军，而不是日本本土。

此外，持田称，2015年他在美国进行交流时就被美方告知：美国不准备对中国发动攻击，因为担心升级为核战。不管美国总统是谁，与中国打核战是打不赢的，所以必须避免。

意思是说，和平时期有安保，战争时期日本只能寻求自保。

重点是，持田代表一批右翼将领，他抱怨日本政坛（主要是自民党）排挤他们，并认为日本政客（包含高市早苗）根本不考虑“排除美国保护”来思考日本军事战略，从前如此，现在局面已发生巨变，仍是如此。

访问持田的美籍日本教授迷恋武士道精神，主张二战中的日本是正义的一方，罗斯福是共产主义者。此一访谈发表在美国亲共和党保守派媒体上，题目是“日本将军挑战美国战争贩子”。

对于认定高市为极右派的人而言，有一种说法特别惊悚：相较于其他极右翼政治势力，高市早苗还算中间路线。但持田和人与山本胜也以不同的角度和语气，坚称高市早苗根本不是极右翼，甚至不够格称为“右翼”，她与其他掌权的建制派一样，只是美国跟班而已，没有自主性。

我摘录以上两位日本退将的看法，只想说明一件事：高市早苗身上的极右翼标签，可能会误导我们将她视为一个“改革派”，但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建制派。

虽然，建制派的衰微，是当代泛西方政坛的一个突出现象，但建制派的特征是政策连续性与可预测性，而日本建制派由美国牢牢掌控，因此，高市未来若打“台湾牌”，那就应该视为美国打“台湾牌”。辨明了主次，才有助于根据历史做出预测，有助于策略拟定。

按此，高市早苗若与赖清德联手作妖，意味着美国借刀杀人，类似菲律宾有意无意地打“台湾牌”，背后必然是美国唆使。而这是美国打台湾牌的一个新的变异形式——小弟你出头，我收割，你断后，方便我后撤。

换言之，如果中方在日方打台湾牌时仅针对台日出手，美方就有了“调停”的筹码，真凶假装和事佬，可凭空变出交易筹码。只要我们有了此一认知，就能简化策略，精准打击对手要害，避免在状似遍地烽火的局面下“浪费子弹”。

我希望即便是一般人民，也能有此认知，避免在“出事”的时候，误以为我方的克制是躺平不作为。真相往往是，闹事的一方并不是主犯，而是替死鬼。打替死鬼而不抓主犯，不但无法解决问题，还会鼓励讨到好处的主犯变本加厉，故伎重施。

高市早苗肯定会打台湾牌，但她是亲美建制派，与赖清德一样，在美国的绝对控制下，要横也只有“窝里横的权限”，若涉及中国大陆，一切按“圣旨”行事。

因此，我方只要捏着美国要害，日本就会缩手，擒贼擒王，有利于中方逼迫日方回到交往正轨，顺便断了台独“倚日作妖”的图谋，并遏制美方重复此一套利模式。

这么说来，我方不需要过度担忧（或期待）日本是否会不可逆地右倾，像持田和人这样的标准右翼，未来几年还是吃不开，山本胜也这样的建制派化妆师，仍有生存空间。说到底，桃太郎向左或向右，基本是由中美博弈决定的。

那么进入子题，高市早苗是赖清德的救命稻草吗？国民党会如何处理高市早苗问题？

“儿皇帝”的解药不是高市

“台独”对高市的脱颖而出，兴奋不已，亲绿学者急忙列出一系列台日深化合作的清单，包含“军事产业联盟”，股市分析师也据此盘点了台日合作概念股的清单，包含国防航天业、半导体业、网络安全业等等。

恋殖情结在“台独”阵营内部发酵，亲绿媒体复诵“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有意识地提振绿营大罢免大失败后低靡的士气。

此外，蓝白在野党在形式上表达祝贺，期盼台日深化交流，亲蓝舆论则纷纷提出警示。

倒是国民党主席参选人郑丽文，在辩论会上表达有意会见高市早苗，为自己惹来一身腥。此一事件也引发人们对“政党外交”，以及国民党在对外关系上的角色产生好奇。

有知名日本记者在台媒提醒台湾，高市早苗不是“知台派”，虽然中日关系很可能因为高市而采取对抗姿态，有利于台湾民进党，但是否有利于台湾很难说。台湾政党最好多与其他日本政党结交，不要单押宝自民党，因为日本可能朝向“多党化”发展。

台湾与日本类似，有走向多党化的倾向，台日现在都是少数执政，两边的在野党也都在整合。在此一背景下，高市与赖清德都必须将精力花在如何分化在野势力，以巩固自身权利上头。

赖清德在美国默许下的民粹运动（大罢免）遭遇惨败，致使在野势力士气大振，对高市而言具有警示效果。特朗普嫌恶输家，加上目前正在与中方大交易，高市眼睁睁看着赖清德遭美方冷遇，恐怕对于如何与台湾执政党抱团，也不能不斟酌再三。

当前，高市的要务是维稳自民党的支持度，因此一时之间无法打台湾牌，“台独”只能自嗨。未来，即便高市稳住政局，对台湾，最多也仅能透过华而不实的各种交流来填充安全感，满足其侥幸心态。一切仍取决于中美关系的变化，儿皇帝们只能祈祷地缘政治现状不要变化太快。

重点是在岛内政治，赖清德的解药不是高市，而是国民党建制派继续当家，因为建制派很难促成蓝白合，绿营见缝插针的机会更多。

国民党的希望不是建制派

国民党主席选举白热化，可能的主席人选只剩两个人，代表建制派的郝龙斌，以及代表改革派的郑丽文。

从各种迹象可见，蓝营选民支持改革派的声势浩大，建制派陷入苦战，但本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的郑丽文，突然在辩论会上称要与高市早苗见面，此举打蒙了支持自己的深蓝党员，逼得她不得不再三解释称这是正常“政党外交”。虽尚不至于“匆匆忙忙，连滚带爬”，但也够呛。

当选无望的张亚中，抨击郑“没常识”，并称所谓“政党外交”是同质性高的政党交流，高市代表日本极右翼，仇视中国，国民党主席去见她如何促进两岸交流？

确实，从选举策略上看，这是郑丽文的重大误判，没事找事，没坑挖坑，而且政党外交并非这届党主席的要务，尤其是与日本自民党的交流，祸福难料。然而，张亚中的说法也是错误的。

郑丽文因要与高市早苗见面的言论陷入困局

政党外交并非限于“同质性”高的政党（即意识形态、价值观高度相似的政党）之间的交流。相反，政党外交的核心原则往往强调跨越意识形态差异的开放包容与务实合作，标榜“异质性”高的政党交流，因为这有助于在多元国际环境中凝聚共识、化解分歧，并推动全球治理。

比如“中国与世界政党高峰会”（2021），吸引全球500多个政党参与，涵盖左翼，中间派到右翼，中方强调“为人民谋幸福”的责任，跨越意识形态认同，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换言之，重点不在“同质性”与否，而在于交流目的。于此，异质性交流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寻求最大公约数。

因此，郑丽文解释，国民党与高市的自民党交流，目的是表达“台湾没事，日本别找事”（这是我的诠释，不是郑的原话），作为可能重返执政的政党，国民党有底气，也有必要向日本表达与“台独”不同的立场。

我认为郑丽文蹭高市是昏招，但能接受她的说法，如果国民党与自民党交流，符合两岸和平融合的正面意义，相信北京也不会反对。但在此之前，国共要累积信任，培养默契，蓝营的政党外交才符合全中国利益。

据说，原来支持郑丽文的大陆网民因此一事件大失所望，并转而反郑。关于此，我上次说过，对于国民党的期望要尽量压低，不要认为该党内部会产生“促统救世主”。我再明确说一次，不会的，国民党不会促统，促统工作只能靠我们两岸的统一支持者，无法依靠别人。

个人认为，新任国民党主席只要能找回“中国人认同”，就阿弥陀佛了，大家不要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即便是找回中国人认同此一目标，也不容易，因为建制派会怕影响选举，怕到搭绿营便车抹红自己人。

如果你回想洪秀柱主席任内遭到党内当权派排挤的历史，大致就明白郑丽文若选上主席，也难以避免类似的挑战。当前，蓝营建制派与绿营两路并进，正在对郑进行抹红、抹黑的攻势。我们统派也有极少数极端份子，“抹绿”郑丽文。

个人猜测，郑丽文蹭高市，或许也是想往中间路线挪移，以避免被抹红，被斗臭，被边缘化。绿营现在称郑丽文“舔共无极限”，但不攻击郝龙斌。看这现象就知道赖清德不希望谁当选国民党主席。

简单说，蓝营建制派是民进党的“护党神山”，反之亦然，蓝绿互相依赖对方搞砸以获利，是三十多年来已结构化的现象，也是两个建制派的故事。

国民党建制派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为选举而拿香跟拜绿营，同时怕被白营“吃豆腐”抢票，对绿营很鸽派，对白营很鹰派，因此若郝龙斌当选，很难促成蓝白合。这会产生一个大家都不陌生的局面，蓝营赢了地方大选，却输了“总统”选举。

此外，国民党建制派若继续掌权，对高市早苗的态度会与民进党相差不大。今年4月，高市早苗访问过台湾，她拜访赖清德与绿营高官，也拜访韩国瑜与蓝营党团，而蓝绿的表现与应对大致相同。这就是在路线上坚持不改变的国民党，未来的样子。

所以上次才说，在两岸统一的道路上，国民党能改变，就重要，不改变，就不重要。至于高市早苗，若成了首相，就一定会变，变成建制派原来的样子，变得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