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远举

财经专栏作家

多家智库研究员

9月8日，泡泡玛特股价大跌7.5%，跌破300港元；与此同时，曾经被炒至过万元的Labubu隐藏款也只需半价便能入手。前不久，Labubu新品开售当晚，二手价出现高溢价的火爆现象；然而，这种火爆仅仅持续了一周左右，二手价正全线走低，黄牛纷纷发布暂停收货帖，咸鱼挂售量激增，亏本转卖求回血也难挡成交量的下降。

而在三个月前，永乐2025春季拍卖会上的初代藏品级Labubu，拍出108万元的天价；全球限量15只的棕色款也以82万元的高价成交。泡泡玛特的天价拍卖，出现了高达几十倍的溢价后，很多人将之称为“塑料茅台”，意为新型理财产品。

如今，泡泡玛特价格暴跌，潮玩市场正在迅速变化。有媒体认为，这场价格“雪崩”来得突然却又不意外，揭开了潮玩市场投机泡沫的一角。这场价格震荡不仅反映了市场供需关系的变化，更揭示了潮玩文化从投机炒作向理性收藏的转变。

狂热退去后，留下的不仅是下跌的价格曲线。如何看待三个月前的拍卖天价及其引发的市场追热现象？为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出现价格暴跌现象呢？在收藏热背后，该如何理解年轻人的情绪价值？在价格暴跌后，又该如何看待这片消费新天地？

新瓶装旧酒：Labubu是靠什么火爆的？

首先，三月前的单次拍卖价格，并无太大意义。当时投入重金购买Labubu的人，一定程度上，已经不是出于自己喜欢，而是出于消费价值，看重的是其投资属性。更隐秘的可能性是，这种方式，一直是市场的某种杠杆的玩法。

这一点，和某些古董拍卖玩法有点类似。2010年，一幅被日本90%以上专家认定是日本造假集团伪造的黄庭坚伪作，被估价8000万后，买家以4.3亿天价拍下。在作品还没有付款交割的情况下，就被抵押给自己的信托公司，从合作银行获得2.5亿元的信托基金融资而转投地产。

再比如一家初创公司，仅有概念或早期产品时，估值较低（通常数百万到数千万）。这时出让一部分股权，比如5%-10%股权，换取小额资金（如100万-500万美元），就能通过这个成交价格，反推公司估值，估值就能达到1000万-4000万美元。

接下来，通过产品、市场份额等数据，提升公司业绩，再次出让一小部分股权，估值就可以再次增长十倍甚至更高。当然，这是公司的正常操作。但这个路径也会被用于不正当的目的，有些人利用虚假的市场数据、虚构的股权融资、更小份额的股权比例出让，更大程度地推高公司估值，推高自己身价，然后以此为幌子进行一些非法行为。

当然，我并不是指泡泡玛特是在这么做。但是，通过营销事件，推高市场对产品的期待，推高产品溢价，乃至推高整个商业模式的溢价，这种正常的市场操作，基本原理也是如此。很多人会有这种动机，泡泡玛特有，手中收购了很多Labubu的炒家有，狂热的粉丝也有。

不管是炒作也好，营销也好，最终是否持续，还得看市场是否买单。客观地说，市场是有这个基础的。其实，所谓潮玩行业，年轻人的全新行业，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事。80后小时候收集的“小浣熊”干脆面里的卡片，神龟酸梅粉里不同造型的勺子，变形金刚、圣斗士的不干胶贴，实际上就是当年的“盲盒”。只不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盲盒，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消费能力。

太阳之下无新事，新瓶总会装旧酒。人类一直有收集和攀比的需求，以此产生行业也是正常的，但问题是，可以收集和攀比的对象众多。潮玩、Labubu的价格是否坚挺，是否一直能成为收藏的对象，这就涉及收集品背后的价值共识。

盲盒的隐藏款概率低，限量版更是少，但很多人忽略了的是，概率低并不能天然地形成稀缺性，产生高价格，还得有很多人想要才行。所以，盲盒的价值在于认同，公司同事、闺蜜、朋友、同学，都在收集同一套，才能有这种认同产生的价值。这就是价值共识。

最初接触泡泡玛特，是女儿拿着一只独角兽飞马在玩。我把玩了一下，觉得做得很精致。对我女儿来说，那只飞马就是一个普通玩具，盲盒抽的概念，却是我教给她的，有了期待之后，就更加喜欢。不过，“赌”“收集”这两个概念，对她来说，还没有太大影响。后来，她的兴趣发生了转移，转到小马宝莉和哈利·波特，对飞马也没兴趣了。她也是小红书的用户，也受到网络影响；但起码对于她而言，对Labubu没什么兴趣。

“击鼓传花”：谁来接最后一棒？

从更大层面、更长期来看，所谓价值共识，有很多虚的东西，但也还是有一定的实际基础。

比特币也是基于价值共识的。比特币当然比盲盒有更坚韧的共识基础，那就是“耗费价值”。中本聪最早的设计，也正是以“耗费价值”为共识基础。这个耗费就是算力、电费，你要投入很多，才能得到一枚比特币。

根据2024年第二季度的数据，上市矿企平均每枚比特币的生产成本约为49,500美元。如果将折旧和股票、薪酬等额外支出计入，平均生产成本可高达96,100美元。实际上，这与比特币的价格，也差不多了。不管这种付出是否有价值，但这种耗费，就是共识的基础。

实际上，黄金也是如此。黄金的开采所耗费的价值，是黄金价值共识的基础。钻石则可以说是一个基于同样原理的反例。近几年，由于中国河南人造钻石在技术、成本上的突破，钻石的价格在不断走低。2023年创下近五年来的历史新低，跌幅竟然高达30％。这就是由于“得到钻石的成本下降了”，这个形成共识的基础改变了。

所以，如果共识的基础消散了，那些多年形成的、看起来已经成为常识的共识，也会逐渐消散。一般来说，越有实际基础的价值共识，就越牢固，越长久的共识，就越牢固——比如茅台酒。而越没有实际基础的共识，越初期的共识就越容易破裂。

和盲盒最相近的是鞋。前几年炒鞋成风，甚至还出现了交易平台，每天实时更新价格，供炒家参考，以至于金融监管当局提示风险。但时间没过去几年，所谓炒鞋风，如今早已烟消云散。

数据显示，部分限量款球鞋价格跌幅超80%。2020年Air Jordan的部分款式价格腰斩。耐克2023年推出的联名款球鞋中，70%在二级市场出现“破发”（售价低于发售价），击穿了“限量即高价”的市场逻辑。炒鞋资金也转向加密货币、NFT、潮玩等新兴投机领域。

Labubu的共识基础当然更弱。鞋有使用价值，而且鞋是天然会显露的，人出现在朋友面前，鞋自然也会出现。鞋有多家知名厂商共同打造，背靠规模巨大的传统体育行业。但Labubu并没有这些，女生还可以把Labubu挂在包包上，男生总不能在社交场合都手拿一个Labubu。

所以，Labubu现在爆红，被人追捧，但共识的基础并不牢靠。或者更精准地说，这类市场将一直存在，但由于共识的不牢靠，这类市场的变化非常快。

当对Labubu乃至盲盒的共识兴奋下降后，泡泡玛特就需要更大成本去塑造共识，比如投入更多的营销费用，寻求更多的IP合作，并在利益分配上做出让步。

长期来看，这都会对其利润产生影响。从这个意义上，不管是股价，还是Labubu的价格，黄牛疯狂倒手Molly隐藏款，都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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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Berlin